秉乾从审讯室出来,要出警察所大门时,他大叫:“乾伯!你们都走了,我怎么办呵?!”陶秉乾过来说:“你莫急,我回去要你爹带钱来保你出去。”玉山说:“要多少钱?”陶秉乾说:“少不了,起码三十块光洋。”玉山惊呆了,结结巴巴:“怎么要、要这么多?”陶秉乾说:“我都罚了二十块呐,没收的烟土烟枪还不算;你是首犯,当然罚得多一些。”玉山急得直跳:“我怎么是首犯?我只是帮你们挑脚的呀!”陶秉乾说:“你莫恼呀,首犯就首犯,你爹出得起的,你耐心等着吧!”说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走了,大概烟瘾又开始发作了。玉山气得直擂窗户。一个警察闻声过来喝道:“毛后生你闹什么?”玉山带着哭腔叫道:“快放我出去!我是挑脚的,我没有贩烟,我也不是首犯!”那警察说:“我们晓得你不是首犯,你当首犯还不够格!可那两个人说你是首犯,我们有什么办法?他们俩有钱,先走了。你等着家里人来赎你吧!”玉山说:“你们不能罚这么多呵!”警察说:“不罚这么多,我们警察吃什么?”
玉山只好在这间黑屋子里等着。他盼望家人早点来,又惧怕见到父亲的脸。他不敢想象,父亲得知这消息时是什么样的面容。三十块光洋不是小数目,不知家里能否拿得出,既使拿得出,那也是剜了父亲的心头肉呵!玉山懊悔得拿额头在门上直碰。
玉山在警察所羁押室里吃了三天馊饭,没见家人来。缘由是陶秉乾一回家就想方设法满足烟瘾去了,根本没向陶秉坤说起玉山被关押一事。三天之后警察所见无人来,便往石蛙溪带了个口信。于是陶秉坤的儿子贩烟被抓的消息也传遍了石蛙溪。陶秉坤的愤怒可想而知。他狂风一样刮进陶家院子,当胸揪住陶秉乾:“你这猪狗不如的伯伯你为什么害我家玉山?!”陶秉乾吓得全身战抖:“怪不得我呀,脚长在他自己身上!”陶秉坤举起拳头要揍,金枝和玉香过来了。玉香抱住他的手不许他打,金枝却说:“你打呀,你帮我打死他,我们娘俩也省得受他的害!”
陶秉坤一跺脚,收了拳头,转而恼恨起玉山来。平时老实得像个死树蔸,砍一刀都没血出,怎么跟在烟鬼伯伯屁股后头走起来了呢?真是鬼迷了心窍!可是恼恨归恼恨,儿子还是要保出来的。但家里哪来这么大一笔现钱?陶秉坤板着一张雷公脸,愁得眉毛打了结。
这时陶玉田自告奋勇地说:“爹,这事交给我来办吧!”
陶秉坤怀疑地看看他,在他眼里,这个大儿子除了写一手毛笔字,其他都不怎么在行:“你办得好?”
玉田说:“我试试看吧。”
陶秉坤就让他去试,给了他十块光洋。玉田做工夫不如家里任何人,解职回家务农之后,一直受家人照顾,心里惴惴不安,觉得自己多余;所以乐得有机会显示显示自己的能耐。他对办好这件事有十分把握,这把握就在于他过去的顶头上司蔡如廉,如今是小淹镇的商会会长。
玉山引颈翘望的第四天,玉田换上很久没穿的蓝布长衫,戴上礼帽,提着点心进了蔡如廉的家。蔡如廉正抱着他的儿子嬉戏,一见是他,很有些意外,忙把儿子交给奶妈,拉着他的手到厅里坐下:“玉田,好久不见,还真有点想你呢!石蛙溪到小淹不到十里地吧?怎么一直没见你来,是不是见我头上乌纱掉了,就避而远之了?”
玉田红着脸道:“不是不是,我如今一介农夫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种田糊口,难得有闲暇。蔡县长,您生意还好吧?”
蔡如廉忙摆手:“莫这样叫,别人听见了又要生是非。生意嘛,马马虎虎,如今兵荒马乱,能赚几个小钱就不错了。”说着眉头微蹙,眉心现出一个川字,“唉,想起我们在萸江那些日子,真像一场梦呵!”
玉田想想,小心翼翼地说:“我还以为,你会和秀英结婚的呢……”
蔡如廉点点头:“我一直这么想,可她太孤傲,一直不答应,她心里只有共产革命……我记得你那时也喜欢她。”
玉田脸上一烧,连连摇头:“没,没。”
蔡如廉说:“你无须否认,我看得出来。不过你没有我陷得深,至今没有拔出来。可是正是我的爱害了她,害得她丢了性命……”
玉田不啻于听到一个晴天霹雳,脸一下就白了:“她怎么了?”
蔡如廉惊讶地道:“你还不晓得?她死了一两年了。是共产党杀的,说她是内奸,我还见过共产党锄奸队出的告示。后来我去慰问陈梦园时,还去她坟上烧过纸。”
玉田呆呆地,眼里一酸,视线就模糊了。
蔡如廉长叹一声:“早知如此,我就不该介绍她入党,结果闹得国民党追杀她,共产党也容不得她,到头来竟死在自己同志手里!党派之争,竟如此惨烈,太可怕了!”
玉田只觉浑身冰凉,无话可说,把自己的来意也忘了,脑际荡开一片碧波,只见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站在碧波边打水漂,圆圆的石片和女孩清脆的笑声在水波上活泼地跳动……
蔡如廉亦一时无言,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,良久,才问他是不是登门有事。玉田这才想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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